来源：36氪
文｜奚佑
编辑｜阿树
来源｜南风窗（ID：SouthRevews）
封面来源｜Pexels
花了大约2500元，我的猫随我一起登上飞机客舱，从广州飞往北京。相对于我的月收入而言，2500元不算是个小数字，但我觉得值得。
2023年10月，一个偶然的契机落下，我决心从广州搬去北京。行李很快收拾好了，猫该怎么办，很长一段时间悬而未决。
这不止是我个人的烦恼。养宠一族愈发庞大，而现代社会，地域流动又是如此频繁发生、无法避免。人说走就走，宠物该怎么办？托运，这是每个养宠人未来某天必然面临的课题，更是心结。
宠物托运的方法途径各种各样，承办机构良莠不齐，光是选择一种便利合适、令人放心的托运路径，我就眼花缭乱。国内部分航班也有宠物托运，是跟行李一起，被放在飞机底部的货舱，但我并不放心，我的猫猫容易应激，高空飞行会发生什么，我不知道。
偶然机会，我得知了国内唯一一家宠物可以进客舱的航空公司，也就意味着，猫猫可以待在我身边，跟我一起坐飞机了。原本打算把它寄养在朋友家，我顿时打定主意，让它随我一同去北京。我为此足足准备了一月有余。
一路焦虑、曲折，好在有惊无险。
一段未知
我的猫咪1岁以前一直在街边流浪，不像其他家养猫一般自在舒展。它始终保持着流浪时的警惕，害怕陌生人，对外界刺激非常敏感。它容易应激，只要有人按门铃，邻居家装修，或者洗澡、去医院打针，都会呼吸急促、惊恐不已。一次我准备带它去医院，抱起它的一刻，它吓得失禁，淡黄色的尿液流了我和室友一身——这让我一直心有戚戚。
因此，2500元中的540元，我首先花给了宠物医院的心脏彩超和两粒抗应激药。
彩超医生如此给我解释心脏检查的必要性：高空飞行、陌生环境的刺激，如果宠物患有心脏病，很可能会在这双重作用下忽然发作。决定要不要带宠物去另一座城市，最好可以排查一下潜在的心脏疾病。
检查结果一切正常。医生给了我两粒胶囊，嘱咐我出发前一小时给猫吃下一粒。网上说，这是一种人用癫痫药物，但在兽医临床实践中普遍用于安抚猫咪情绪、缓解应激，药效作用时长约6至8小时。出发前喂上一粒，足以应对半天的旅途。
坦诚地说，这一纸检查报告和两粒胶囊，仍扑灭不了我的担心。大概是因为在网上看了太多宠物在托运路上发生意外的消息，我杯弓蛇影。
这怪不了我。在任何一个社交平台搜索“宠物托运”四个字，首先弹跳出来的，就是广告和各种触目惊心的案例。
2021年，一只名叫“siri”的金毛猎犬活活在高温封闭的车厢中死去，起因是当事的宠物托运公司欺诈顾客，签订的明明是空运合同，却偷偷走了陆运。2022年，前火箭少女成员李紫婷的爱犬“Melody”在经历了泰国航空和东方航空的两段空运后没了气息，她在微博控诉，“狗狗和货物一起，经历了高温运送”。
这两起事故曾激起舆论的涟漪，它们不是孤例，反映着宠物托运中的不确定、不规范、不成体系。
抛去鱼龙混杂的第三方托运机构不谈，我曾仔细研究过宠物运输的几种主流途径，其中最理想的还是自驾或包车出行，主人可以和宠物待在一起，又有一个相对封闭和独立的空间以应对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。但这仅限于短途，像我这样需要跨越大半个中国的旅程，车开上个三天两夜，对人对猫都是煎熬。
还有一种是坐火车，不是动车，是那种摇摇晃晃的绿皮火车。铁路允许将宠物放在最后一节货物车厢，中途主人可以向铁路工作人员申请去货物车厢查看宠物情况。但坏处仍然是时间太长，从广州去北京仍需要约24个小时。
最后一种就是飞机了。现在，主流几家航空公司都支持宠物的托运业务，带着猫咪一起去机场，然后给猫咪办理托运，它就会在有氧仓中与航班行李一起抵达。
各航空公司规定每个航班及每位旅客可以托运的数量
我的几位朋友也随机托运过宠物。他们安慰我，他们的猫咪胆子也不大，但都平安抵达，只是回家后几天会闷闷不乐而已。
我害怕小概率，更害怕未知。所以，直到出发前半个月，我都打算把猫寄养在广州的朋友家。
让我下定决心的，是某天偶然得知了某航空公司的一项新政策：只要满足一定条件，就可以将宠物带进客舱，放在自己的座位旁边或脚下。
“宠物进客舱”，此前一度要求随行宠物需在5公斤以下，出发城市也只有少数几个，我的猫和我的行程坐标一直不符合条件。然而，好似命运的安排，在我出发前一个月左右，航司取消了宠物的体重限制（目前官网上只做体积限制），还新增了广州作为出港城市。
这意味着，我的猫可以和我一起坐飞机了。
锁扣
第二笔500元，我给了中介去办理登机手续。
社交媒体上，我眼瞅着中介费以月为单位涨价，去年网友留言普遍价格是200元，8月一位网友分享中介费是300元，等10月我再去询价，价格已经涨到了500元，可见其中溢价之高。
无论以何种途径托运，《动物检疫合格证明》都是必不可少的材料。但办理流程有些麻烦，特别是像我这样的异乡人。
据其他办理者的经验分享，《动物检疫合格证明》需要提供主人的身份证、住房证明或租房合同和宠物疫苗记录。我的猫四针疫苗齐全，问题却出在了前两个。正巧那段时期我弄丢了身份证，没法在广州补办，必须回户籍所在地办理，而我和室友一起合租，租房合同上写的是她的名字，我没有材料可以证明自己在广州居有其所。
算了，还是中介吧。我把航班号和个人信息、宠物和疫苗本的照片发给他，对方没过几天就告诉我，手续已经办好，只要当天提前两个小时把猫带去机场就可以了。
起飞当日，我在机场行李托运柜台见到了中介小哥。他很温和，笑盈盈的，会蹲下来把脸凑近猫包的半透明网格和猫咪打招呼。
我问他怎么干起这行的，他说因为喜欢。
他自己养了三只猫和两只狗，“都是捡回来找领养，被别人挑剩下不要的”。他所在的团队一共十人，广州五个，深圳五个，几个人轮班倒。几乎每天都有办理随机托运的顾客，而像我这样带宠物进客舱的比较少，大约每星期一个。
我问，你们宠物行业的生意是不是蒸蒸日上？他笑了笑，没正面回复，“现在大城市单身的人多，养宠物当是个陪伴”。
带一只宠物进客舱，航空公司的统一定价是1388元。托猫咪的福，我第一次走了VIP安检通道。其他行李照常过检，我需要大庭广众之下把猫抱出来，让猫包单独过一遍安检机。大约是紧张，它耳朵一动一动的，东张西望。我听见身后有小孩的声音：“爸爸，猫也可以坐飞机呀？”
对接的工作人员是个女孩，她提醒我，可以托住猫的屁股，这样它会舒服一些——“我自己也养猫，我养了一只加菲。”她帮着我把猫塞回过了安检的猫包，说，“你的猫真漂亮。”
紧接着，她掏出一把塑料扣，把猫包的拉链挨个锁住。
她有些歉意地和我解释，这是为了防止乘客在飞机上把猫放出来，“你有没有刷到过一只猫在飞机上狂奔、然后被空乘抓住的视频？视频很火，我们内部却遭殃了。”视频传开以后，航空公司便开始要求给猫包上塑料扣。
她忙活了一阵，给我留了一个只能伸手进去的小窗口，没锁。“因为我也养猫，理解你的心情。待会如果它害怕了，你可以伸手进去摸摸它，”她语气忽然一转，“但是千万别把它放出来。不要给我添麻烦。”
我向她保证。
她继续送我去登机口。和她聊天时得知，进客舱宠物的限重，疫情放开前一直是5公斤——这个体重限制了一部分胖猫和绝大部分狗。疫情放开后，这个标准调至7公斤，我的猫之所以能进客舱，就多亏这2公斤的宽限。
在国内，陆续有航空公司也打算这么做了，“逐步会越来越多”。
她还向我提议，这个季节，其实可以随机托运，很方便，而且便宜——价格只有进客舱的一半不到。
“如果是夏天或者冬天就不要托运了，随机托运是有温度限制的。因为宠物会和行李一起待在停机坪等待装箱。比如广州如果气温30度，停机坪能有40度，太热或者太冷，过程大约一个多小时，宠物都受不了。”
高温的确是导致托运宠物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，比如金毛siri，比如李紫婷的狗狗melody。随机托运严苛的温度限制，或许也是航空公司在一些托运事故发生后总结出的“经验教训”。
李紫婷的狗狗melody
在一起
到了登机口，女孩给我拍了一张照片，嘱咐我待会和安检人员说一声，第一个上飞机，然后与我告别。
再次托猫咪的福，我第一回体验了头等舱待遇。登机时，空乘个个都很亲切，打招呼时盯着我怀抱的猫包看。
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安排，这趟几乎座无虚席的航班，只有我旁边的座位是空的。空乘特意过来和我说，起飞降落时必须把猫包放在脚底下，但正常飞行过程中“就可以把咱们的宝贝放在旁边”。
坐在我后面的也是个年轻女孩，我有些歉意地说，“我带了一只猫，待会它可能会叫，可能会有些吵。”“没关系。”她摆摆手，脸上反而流露出惊喜，“小猫，我可以看看它吗？”
坐在我前排的则是一位年轻的母亲，女儿大约只有4、5岁，叫嚷着要坐在妈妈腿上。“我害怕，我害怕，妈妈。”起飞，强烈的推背感之下，她扑进妈妈怀里。
我的猫也在小声地叫，我把手从没锁的窗口伸进去摸摸它。
或许是药物作用，或许是我用一张毯子遮住了大部分光线和一部分噪音，航程前三分之二，猫咪一直很安静，安静得坐在我周围的乘客没有人意识到我带了一只猫。
过了约两个小时，大约是药效开始褪去了，一旦我把毯子掀开，猫咪就不耐烦地冲撞着猫包，不时大叫。它在方寸的猫包中已经待了将近5个小时，为了防止路上呕吐或排泄，出发前8个小时没给它进食，到现在已经将近12个小时，它没吃任何东西。它有些悲伤的叫声传来，我心里也很难受，只能祈求时间过得再快些。
这大约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次飞行。前所未有地紧张，下腹部仿佛有一颗酸涩的种子，随时会爆裂。我点开一部电影，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脚边的猫包上移开，强迫自己隔半个小时再去检查猫咪的呼吸状态。我眼睛看着屏幕，却不知道电影讲了什么。
终于，落地了。在空乘的安排下，我和猫咪最后一个走下飞机。我的心从此刻起真正放了下来。
一路上，我忐忑得恨不得自己也服用一粒抗焦虑药物。好在，一切都顺利，猫咪很坚强，我遇见的每一个人都非常友好。这无比幸运。
回头去看，尽管仍存在某些程序上的阻碍。比如租房合同与《动物检疫合格证明》之间的必然关系，比如7公斤的体重限制和猫包上的锁扣。但我理解，宠物文化刚刚兴起，部分饲主的个人素质亟待提高，宠物友好的相关配套产业和政策还在完善与发展。未来带宠物出行的需求愈来愈多，出行便利一定也会愈来愈多。
在宠物文化发展成熟的欧洲，我曾看过一对德国夫妻带着一只萨摩耶犬去旅行的视频。在欧洲大多数国家，小狗可以免费乘坐大巴和地铁，火车则按照儿童标准来付款，商场、餐厅甚至是旅馆，都允许宠物陪同主人一起。
因此，“和宠物一起旅行”成了一种流行风尚，在欧洲的机场大厅，与宠物一起候机的乘客比比皆是。
未来某天，如果猫咪能适应，我也希望可以带它去旅行。
在北京的每一天，我都在感谢自己勇敢作出的决定，把它带了过来。北方的冬天冷得酷烈，我醒来的第一件事是摸摸它喊它起床，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是调整姿势给它让个位置；回家的第一件事是喊它的名字，出门前的最后一件事是给它留下足够的粮和水。
漂来，漂去，我时常感到人与人的关系是如此无常和脆弱，没有谁可以一直陪在谁身边。但如果一起勇敢启程，毛茸茸的小生命可以。
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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